黑夜還沒有結束,太陽兀自張望,尋著一條名叫「希望」的出路。

  「潘希!起床囉潘希!」現在是半夜三點,泰咪今天比較晚收工,才剛回到貧民窟,窟內鼾聲雷作,大家都睡了。搖了搖身旁那個熟睡的女孩--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潘希.森。幾次輕喚,她依舊沒反應,「潘希!」她又提高了音量,並多了戳身體的動作,甚至在拉開她身上的帆布後,潘希仍緊縮著身體慢慢將帆布蓋回頭頂,「潘希.森!給我起來!豬啊妳!」泰咪順口罵了粗話。
  但這可激起了潘希一向對這類字眼的敏感度,她猛地坐起身來,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瞪著泰咪,「不是說過不要在我的聽力範圍裡罵髒話?尤其還是針對我!」她大吼道,她身旁一團雪白的毛球忽地驚跳起來,豎起毛--一隻呈現警備狀態的貓。
  「呃--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怎麼還這麼大驚小怪的啊?嚇到雪咪啦!不過該起床了啦……」泰咪用和剛剛成對比的細小聲音,不好意思的苦笑著說。
  「啊?現在天還沒亮欸!幹嘛折磨我啊?就算你做噩夢不敢上廁所也別吵醒我好嗎?」潘希看著窟外,一片墨黑。
  「天當然還沒亮啊!妳哪一天起床的時候天是亮的?我有事要跟妳說!」在這座島上,噢,不,我指的是這片海域,目前平均每一天只有七個小時是所謂的「陽辰」,也就是太陽出沒的時間,而每一年的平均日照數都以緩慢的速度在減少,估計再過一百年,這個世界將陷入永夜。太陽升起前兩個小時到落下後兩個小時是人們的活動時間,相當於我們所說的早上七點到下午六點。
  「什麼事非得要現在說啊?我.要.睡.覺。」潘希說完倒頭就睡。
  「嘿!別睡了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妳!相信我,妳一定會感興趣的!」
  「那妳說吧,我在聽。」潘希的聲音咕嚕嚕的從帆布裡傳來。
  「不行啊!這裡不太方便,要是被聽見就糟了!」泰咪壓低聲音,「還是到老地方去吧,趁大家還睡得跟豬……還睡得正熟時。」
  再度把潘希挖起來,泰咪硬拖著她往外走,她才不得不打起精神,兩個人同一隻貓走到村中最大的建築物--教堂,熟練的打開真神雕像這個巨型活板門,鑽進一個只有像她們這樣瘦小的人才進得去的洞,這是她們在一次例行上教堂祈禱和做清潔時無意間發現的通道。教堂平常根本不會有人來(「那建這座教堂是做什麼用的呀?」泰咪總是要問上一句。),所以教堂後方的空地就成了泰咪和潘希的秘密基地,空地雜草叢生,前方有條小溪流經,不遠處則是一座山丘,山丘上頭是一大片森林。在這裡,是一個隔絕外界紛擾的僻靜所。
  「好啦,妳可以說了,到底為什麼要打擾我和周公聊天?」潘希說。
  「周公?那是誰?」泰咪疑惑的想了想,還是不知道村裡。哪一個老公公有這麼奇怪的姓氏。
  「喔喔!算了,當我沒說。」潘希都忘了對泰咪說話不可以用太「艱深」的詞。
  「豎起耳朵仔細聽好囉!是這樣的,因為今天生意不太好,所以我想說待晚一點,看有沒有客人可以拉,結果啊,就被我發現一件驚人的消息耶!」泰咪每天都會在教堂對街的一塊小空地擺起攤子,淨是賣一些做工精細的炮竹、煙火、口哨、彈弓之類的小玩意,佳節慶典時更會抓幾隻蟋蟀來鬥,以吸引人潮。雖然價格三天兩頭在飆漲,卻也還是有不少客人光顧。
  「我現在就聽到一件驚人的消息啦!想必妳一定又多賣了幾個爆裂物,多賺了十幾塊吧?對啦,今天有破百嗎?」潘希呵欠連連的說。
  「唉唷!幹嘛調……調什麼我……」
  「是調侃!」潘希又忘了不可以激泰咪說出太「艱深」的詞。
  「我……其實我正想那麼說的,妳幹嘛搶我的話嘛!再說,那才不什麼爆裂物咧……那可是我精心研製的炮竹!」泰咪不服氣的說,「好了啦,我都還沒開始講重點。咳咳,大概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啊,哈潔經過攤子,我還以為她會和平時一樣免不了一番嘲諷,結果她竟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還有點靈魂出……對了,出竅的感覺!所以我很快把錢塞進口袋,連攤子都沒收好,就偷偷跟在她後面,想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結果,她竟然走進去一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靠近的地方耶!在她接近的時候我就已經嚇一大跳,沒想到她竟然還走了進去!」泰咪稍作停頓,想看看有沒有得到預期的反應。
  「喔?是嗎?聽妳說的!她到底走進去哪裡啊?」而潘希也的確被挑起了興趣,因為她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值得泰咪撇下心愛的攤子不管。
  「就是這裡!這個在她眼中看來又髒又多老鼠的教堂!到現在我還記得,有一次她看見我們在打掃這裡時,她露出的眼神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什麼『別再浪費時間,憑我們兩個有沒有打掃都是一樣髒亂』的那種話,想來就有氣!妳說是不是啊?潘希?」泰咪義憤填膺的說。
  潘希開始認真起來,思考哈潔詭異的舉動,憑哈潔對清潔的敏感度來說,就算是因為週遭太暗而走錯,也會在教堂外半徑兩公尺的地方發現只有她自己才聞得到的異味才對啊!
  「她到底想做什麼啊?」潘希抬起頭來問泰咪。
  「對啦!重點來啦!她進去就將大門關起,我就在門後聽裡頭的動靜,剛開始有一會兒時間,什麼聲音都沒有,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就在我不耐煩到想轉身走掉時--畢竟我還是一直擔心我的攤子,要是東西被偷走,我又得花好多好多錢、好多好多時間才能把炮竹做好。不過,幸好我耐著性子撐到那時候!」泰咪得意的表情,似乎在讚揚自己的耐心,「就在下一刻我聽見哈潔在說話,可是因為太小聲而不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麼,其中還夾雜了一個好像丹弟在低吼的怪聲,總之我還是轉身了,偷偷打開一條門縫,努力想聽到她所說的話,後來那個低吼的聲音轉變成悽厲的哭聲,她竟然在哭耶!」
  「都……都是我……我的錯呀……」泰咪學著當時哈潔的語調和動作,一邊掩面裝成痛哭之貌,一邊搥著胸口。潘希一臉不可置信,只覺得她未免過於誇張,哈潔這樣沒有感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哭得和小孩子一樣?
  「妳那什麼表情啊?她真的是放聲大哭!教堂裡面充滿著回音,還真有點可佈呢!畢竟那種殺豬般的哭聲不怎麼悅耳,幸好大門的隔音效果還不錯,我也沒開太大,否則不吵醒村民才怪!對了,還沒完呢!她就這樣一邊抽抽噎噎,一邊自言自語起來,一下說:『要是我當初勸他留下就好了!』,一下又說啦:『都整整十五年了,米丹你怎麼還不回來呀?嗚……』、『都說不可能會有真神的存在的,就算有,祂也早就棄我們於不顧了呀!否則為什麼太陽依舊不肯多待一會兒?』,就這樣拉里拉雜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哈潔她甚至跪在灰塵遍布的地上,向真神禱告,祈禱她口中所說的米丹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潘希,我到現在才發現,她的背影真的好蒼老、好悽涼……和我所認識的那個她,一點也不像。」泰咪一口氣說完整個事情,投以潘希一個疑問的臉。
  「唔……」潘希回望著泰咪,思索著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這一切,「米丹……米丹這個名字……有讓妳想起什麼嗎?我覺得似乎在那兒聽過這個名字……」潘希隨即陷入沉思中,順手撫摸懷中的雪咪。
  「沒什麼印象欸,不過我想這件事要是被揭穿了,我們的哈潔村長一定會顏面無光吧!何況她又是自尊心這麼重的人,放心好了,我沒這麼狠啦!」看見潘希訝異的表情,泰咪忙補上一句。
  「啊!沒錯!我終於想起來在那兒聽過這個名字了!」潘希忽然大叫一聲,著實把神經質的雪咪給嚇了一大跳,「我絕對不會記錯的,米丹.羅泰,樂見島的前任村長!」
  「妳是從哪兒聽來的啊?」
  「還記得前天新來的那個女嬰吧?我就像平常一樣,去哈潔的辦公室辦理拋棄撫養權--你也知道我有多崇拜她,我指的自然是烹飪方面!村長辦公室的牆上一向都會掛上歷代村長的畫像,最後一幅畫,註明了第十七任村長正是米丹.羅泰,當然,不止這次,我幾乎每次到村長室都會注意到那些畫像,更何況我前天才去過,我絕對不會記錯!」潘希肯定的說。
  「潘希,妳有沒有注意到……」
  「哈潔.羅泰、米丹.羅泰,沒錯,他們兩個同姓,雖然說這並不是個少見的姓氏,不過卻值得尋找背後的關聯性,再加上哈潔還為了他到教堂祈禱,其中一定有什麼讓她必須偷偷摸摸趁夜來這裡的秘密。妳猜,為什麼米丹要離開樂見島?」
  「我……我也不知道耶……」
  「我想,米丹的離去恐怕牽扯到我們習以為常的現象:為何黑夜總是比白天長?照哈潔的說法,這似乎不是自然該有的定律,或許白晝不應該是如此短暫的。泰咪,這事不尋常,非常的不尋常,可能還牽扯到更重大的事情,我們得冒險,偷出歷代村長名冊,並設法向村民打探一些口風才行。」
  「妳也是這樣想的嗎?那我們該怎麼做?」泰咪問道。
  「唉,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該如何做……不過這並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今天可是妳生日耶!連個像樣的蛋糕都沒有,只好用現有的材料做一個了,不過放心吧!憑我的手藝,就算只有那一丁點食材,妳知道的,沒問題!一個人一生只有一次十五歲生日耶!我一定會讓妳過個特別的一天!」潘希拍拍胸脯,表示: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
  「我是每一年生日都很令人難忘呀!光被愛葛整就夠囉!」泰咪無奈的搖搖頭,不過馬上又恢復了笑容,「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現在也已經快七點了,得趕緊打理早餐,免得讓愛葛逮到藉口欺侮我們。然後去『借』一些乾乳酪和雞蛋,我負責材料,妳做蛋糕,等一切準備妥當好後,就回到這裡慶祝!那丹弟也真是的!又不知道去哪兒溜達了……一天到晚不見狗影……」泰咪喃喃地說,起身和潘希一同爬出老鼠洞。
  愛葛是孤兒窟裡年紀最大的大姐頭,有一副尖細的大嗓門和壯碩的軀幹(至少對席恩來說是),每個孩子都怕他,因此為了不成為被欺負的人,只好順著她的意一起欺負那些違抗她命令的人,而泰咪因為總是和她頂嘴,是最常被麻煩找上的人--包括無辜的潘希在內。為了避免惹事,泰咪總是盡量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而潘希向來膽小,不過有時倒還是會有一些私底下的怨言。
  泰咪率先探出頭看看教堂中有沒有人(其實這只是多此一舉,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在。),便迅速穿過雕像,雕像立刻彈回牆上,完全看不出隙縫,好像原本就是和牆壁相連似的,隨後從雕像後方,又出現潘希的身影,她們離開了教堂,走上街道。
  這是村子唯一的街道,由細沙舖成,中途沒有任何叉路,直直的通向村子的任何一個地方。在街道的兩旁,則是村子一百餘戶人家的低矮房舍,現在席恩和潘希正走向街道的盡頭,一個巨大的石窟。
  樂見島上有四分之一是由邊緣臨海的稀疏草原所組成,唯一的村莊就佔島面積的四分之三,大致上分為平民和孤兒兩種人。而通常成為孤兒,絕對不是因為父母有什麼苦衷而被迫這樣做,未婚生子、私生子、經濟無法負荷,總是有理由丟下親生骨肉不管,總是能輕易拋下所有為人父母的責任。生活在村莊最邊緣的陰暗巨窟--孤兒窟,窟民形成社會中的邊緣人,遭到村民的厭惡和歧視,沒有任何尊嚴存在。
  雖然窟民成年後大都會成為農奴或漁奴,其所賺取的微薄傭薪成了孤兒窟最主要的經濟支柱,但不管奴隸再怎麼努力工作,所賺的錢能不能餵飽自己都是個問題,何況是養活佔全村人口三分之一的孤兒窟民呢?再加上原本就不屬於任何人的野地,卻被居民自私的禁止窟民捕魚或是打獵採果,為了生存,窟民只得在這塊自己其實有權利使用的土地上,偷偷摸摸的取用自己其實有權食用的野生動植物,而偷竊、搶劫的社會問題也因此層出不窮,更加深了百姓和窟民的芥蒂,使得兩者之間達到了極端的怨懟,永無和平相處之日。
  潘希的父母在她剛出生不久便一一雙亡,被大家認為是害人精;而泰咪是村中唯一不屬於本島的外地人,村民說閒話時曾說過送泰咪到村子裡的只有一個女人,其他任何有關親生父母的消息泰咪就不清楚了。從小兩人就特別容易被別人欺負和嘲笑,不過也顯得比其他孩子還要獨立自主。



  這時候,窟內傳來了預料之中的怒罵聲,「去哪裡偷懶了!把碗擺在那兒不洗不說,還和這賤貨跑去鬼混!今天又有兩個小鬼被送來了!他們的哭聲真是吵死人了!妳馬上給我處理好!要是再被我發現沒做完事就出去,小心我扒了妳的皮!」一個看起來比潘希年紀大很多的女人頤指氣使的對她大吼大叫,「還有妳!就.是.在.說.妳!給我過來!我今天心情特別不好!去泡杯牛奶給我!還不快去!」她對泰咪咆哮著,而洞內也傳來陣陣回音。
  潘希和泰咪早已習慣被這樣命令,但泰咪還是忍不住白了愛葛一眼,幸好她沒有發現。兩人一同走進另一個小洞窟泡牛奶,背後的咒罵聲依然不斷。
  「潘希,多泡幾杯牛奶,雖然我真的不想把好不容易用三串炮竹和一支彈弓所換來的一整包牛奶,浪費在嬰兒以外的人身上,但為了使計畫順利進行,只有除了水以外的液體才能讓他們迫不及待喝掉。我現在去找找乾乳酪和雞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有剩下的核桃,等會兒就可以看好戲囉!反正今天愛葛怎樣指使我都無所謂,到時候就等著瞧!我很早就想試試看了!」泰咪從腰包中掏出幾包小紙包,露出狡詰的笑容,「等效用開始之後,妳趁這段時間做好蛋糕,我想三十分鐘應該夠了,然後妳快去老地方,等我支開他們,再去和妳會合。現在,計畫開始,小心謹慎,愛葛今天心情真的很火爆,我想這和她又多長了一顆又醜又大的痘痘有關,這次長在額頭正中央,還真夠噁的!總之被逮到我們就死定了,一小時後在那兒碰面!」泰咪一口氣說完整個計畫,好像已經籌備了一整年。
  很順利地,泰咪不久便在廚櫃中找到了幾塊烤焦的乾乳酪和兩顆雞蛋,並幸運地在一杯酸掉的牛奶裡找到三、四顆完整的核桃,將這些材料遞給潘希後,泰咪努力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快中風的憋笑相--因為愛葛最恨看到泰咪開心的模樣--只要裝出一副任她擺佈的窩囊樣,她就很高興了,尤其是今天--泰咪的生日,為了每年的這一天,愛葛總能發揮她難得的記憶力,牢記住泰咪的生日,逮著機會修理她,泰咪已經體驗過十四次了,今年她希望能過一次正常人的生日,而不是等著讓愛葛整。
  現在愛葛正舒舒服服的讓一個八歲大卻有嚴重駝背的男孩抓背,「是那個鬥雞眼令賈的孩子!說是因為已經沒奶可餵了,哼!什麼爛理由!第八胎,八胎全都在這兒啦!我看她連第一聲哭聲都沒聽過,就迫不及待丟給我們!老說不要再生了!還不懂得控制!都算高齡產婦了!」她假裝無視於泰咪的存在,和男孩閒聊著,直到泰咪乾咳一聲,「唷!泡杯牛奶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又偷懶了是吧?要是涼了,看妳怎麼辦!」她看都不看泰咪,說。
  泰咪終究是克制不住,一不小心將杯子過於暴力的放在石桌上,滾燙的牛奶濺到了泰咪手上,她立刻反射性將手縮回,泰咪可不想看到愛葛那得意的表情,因此她既不喊痛,眉頭也沒皺一下,就轉身要去替那對剛被送來的雙胞胎餵牛乳,「妳可別忘了,我腦袋中所能想到最厲害的招數,今天都會發生在妳身上!妳的態度要再那麼……」愛葛啜了一口牛奶,「妳明白我說的,下次做事之前想想妳的處境,別這麼笨!哈哈哈!」
  「妳的腦袋是不是只有在想這些無聊的技倆時,才會開始運作呀?順便告訴妳,妳的新造型還不錯!很配妳的雀斑臉!」泰咪惡狠狠的盯著她的額頭說。
  愛葛的雀斑臉漲成了紅色,就像一顆爛熟的草莓,使得那顆惹人厭的痘痘反而更加明顯了,「如果你再繼續惹人厭,會更加靈光的!」愛葛恐嚇的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泰咪也明白再和她爭下去,自己一定會衝上前去揍她,給她一點顏色看,結果可想而知,只會替自己惹上大麻煩,為了不破壞計畫,過一個美好的生日,只好任由愛葛的譏笑,頭也不回的走了。不過同時泰咪也暗自竊笑:五分鐘後,愛葛可就笑不出來囉!
  除了還不懂得和愛葛狼狽為奸的幼兒、潘希和泰咪之外,所有人都喝下牛奶後,效果馬上在第一個已喝的一滴也不剩的愛葛身上發生,「肚子怪怪的,大概又吃到不乾淨的東西囉……」愛葛揉揉肚子,起身走進茅房。在孤兒窟生活,本來就沒什麼新鮮的食物可吃,再加上環境髒亂,想當然爾,一天肚子痛上兩、三次是見怪不怪的了。
  「開門啊!要來不及啦!喂!」一名瘦骨如柴的黑人少年在一口乾掉第三杯牛奶時,趕緊夾著屁股衝到茅房門前拼命敲打,因為愛葛已經進去二十分鐘了。繼黑人少年後,每個人都陸續做的相同的事--跑茅廁。喊痛的,抱著肚子面色鐵青跪在地上打滾的,甚至已經就地解放的到處可見,整個孤兒窟亂糟糟的。第一階段非常順利,泰咪滿意的欣賞一下自己一手造成的結果,便去廚房找潘希。
  「礙事的傢伙都解決了,倒是妳,蛋糕做好了沒?」泰咪和正在廚房做蛋糕的潘希報告目前的情形。
  「嗯!差不多了,我想再等個三分鐘就行了!」潘希說。
  「那好,好極了!這邊炮竹也準備好了!妳看,我可是把我所有的家當都給搬出來囉!」泰咪將雪咪從懷裡放下來,一古腦兒的把各色各樣的炮竹攤在桌上展示給潘希看,貓兒立刻跳上桌子撥弄炮竹,「哎呀!雪咪!去找老鼠,別來弄這些東西,真對這些玩意兒那麼感興趣呀!喏!給妳一個!」泰咪丟一個炮竹,讓雪咪逗著玩,項圈上的銅鈴隨著她撥弄炮竹而節奏性的噹啷噹啷響。
  此時潘希正將碎核桃排在剛出爐的蛋糕上,形成「泰咪生日快樂」的字樣,就算大功告成了,她把成品小心的放進牛皮紙袋中,「現在我們可以溜出去了,看來效用還很強呢!剛剛那聲慘叫應該是卡法的聲音吧!看來他還是沒能忍住,說實在的,妳究竟加了多少包啊?」
  「不多啦!只不過每杯半包罷了!反正製作這種小角色,原料遍地都是!」泰咪故意裝出漫不在乎的語氣,把潘希逗得呵呵笑。
  泰咪將炮竹收進腰包裡,輕手輕腳的察看外面的狀況,雪咪也有樣學樣,發揮貓的本性,輕輕跟在後面,然後她對潘希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兩人便迅速穿越人潮走到洞口,同時輕呼一口氣。
  「是妳搞的鬼對吧?」不料,愛葛猛然出現在泰咪面前,怒氣沖沖,臉色蒼白而猙獰,像要來討命的女鬼,「啊?不說話呀?要不要我幫妳說?」她瞪大眼睛對著漠不回應的泰咪質問道,整張臉幾乎要貼到她臉上,而泰咪動也不動,不服輸的回眼,「我又哪裡惹到妳了?」她裝出一副無故受污辱的疑惑神情說。
  「妳別裝了!我老早就覺得不對勁!如果不是妳幹的,那些小鬼不可能還精力旺盛的在那裡哭,全部人都出現拉肚子的症狀,偏偏妳們一點兒事也沒有!妳以為我是傻子嗎?老早就和這害人精串通好了,是吧?」愛葛好奇的打量潘希抱的牛皮紙袋,潘希抱得更緊了一點,擔憂的在兩人臉上來回徘徊,不過愛葛並沒有追究裡頭裝了什麼。就這樣僵持一會兒,愛葛似乎再也忍不住,撇下一句「給我走著瞧」,就衝到廁所裡,留下咧嘴相視而笑的泰咪和潘希。
  到秘密基地後,兩人坐在草地上喘氣,剛剛可真是千鈞一髮,「丹弟!你終於現身啦!還真會挑時間哪!跑去那兒啦你?平常愛玩也就算了,今天可是主人的生日,該沒忘記吧!」泰咪驚奇的發現,雪咪正在磨蹭一隻黃金色毛皮的獵犬的頸部,但狗兒只搖搖尾巴示好,並不像平常一樣熱情的撲在席恩身上,將她舔得滿臉口水,因為牠的嘴裡一直刁著一個袋子。
「咦?丹弟,這是什麼?讓我瞧瞧!」潘希從丹弟口中拿出沾滿口水的袋子,打開一看,竟是一整袋的野果,種類繁多:一顆就能讓人嘗到酸甜苦辣鹹各種變化的萬味果;果肉豐腴甜膩的蜜莓;黃澄澄可用來當作色素,但吃下去卻會全身發癢的呵呵果;嗆到令人冒煙的辣實;什麼味道也沒有,但卻富含營養素,雪咪最愛的無名漿果;雖然色彩艷麗,散發濃烈臭味,但一旦磨成粉末即無色無味的瀉藥原料更是佔絕大多數,看來丹弟知道瀉藥正是大缺貨的時候。千奇百怪的野果,總共不下二十餘種。
  潘希隨手拿了一顆珍珠大小的乳白色漿果送入嘴裡,「呣……這是香草果嘛!用途以調味居多,可以使人神清氣爽,稀有的很!沒想到丹弟竟然可以找得到這種只有在書上才看得到的果子,我可以把它加進食譜裡!太棒了!」潘希開心的說。
  泰咪接著也嘗了口蜜莓,果核雖佔了大部分的面積,果肉甚少,不過在咬下的瞬間,一陣微甜的香味立刻飄散出來,「一上午不見蹤影就是為了找這些果子嗎?真是個貼心的孩子!」丹弟馬上驕傲的挺起身子,似乎同意了這個說法。
  「可是……這次麻煩可大囉……妳沒聽見愛葛說的話嗎?看來一定會被修理得很慘,至少要兩個禮拜不能吃喝,還得被關在懺悔間了!說不定……還不只這樣……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潘希擔憂的說。
  「唉喲,別掃興了!說這些做什麼!妳沒看到她那個表情嗎?可以回味好久了!」泰咪滿足的說,「我想這個時間也差不多失效了,她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亂吃東西囉!我的特製瀉藥還多得很呢!隨時都可以重現之前的場面!多壯觀呀!喔,好了啦!不會那麼糟糕!又不是第一次被關在那個鬼地方,我們不是總有辦法的嗎?而且這次至少還有這些果子填肚子,那麼多,一定可以撐很久的!放心!」泰咪看見潘希因為她輕浮的口氣皺了皺眉頭,趕緊安撫她。
  「不過……」潘希不放心的說。
  「不過老是臭著一張臉,多晦氣呀!今天可是我十五歲生日耶!就該放大膽子好好瘋一下,大肆慶祝啊!喔耶--!」泰咪對著藍天高聲歡呼。
  「對喔!今天是妳生日嘛!」潘希裝作突然想到的恍然大悟表情,「那就……開炮!」
  她搶了一串泰咪包包中的炮竹,首先發射出不停旋轉飛上天空的無聲炮竹,為了避免宣告藏身之處,泰咪特地選用無聲的炮竹。兩人一邊唱著不同版本的自創生日快樂歌,邊玩著各種炮竹,有的在腳下四處流竄,不久爆出七彩顏料,有的則是持續表演十分鐘的水中煙火,丹弟甚至還被模擬小型魚雷的爆炸聲給追的到處逃命呢!
  稍後,兩人找來了十五根替代蠟燭的樹枝,用打火石點燃後,插在小得不能再小,甚至因剛剛跑步而變形的蛋糕上,「蠟燭永遠少不了,即使我明白妳是絕對不會許下任何願望……至少是種象徵,妳可以直接吹熄蠟燭了!」泰咪一直相信世界上充斥著許多可能性,但那是要靠自己,而不是單有內心的憧憬。要是許願就有用,還有所謂的「不可能」嗎?對於真神的尊敬,只是精神的寄託,信仰,就在自我的心中。
  「哇啊--怎……怎麼回事啊?」待泰咪正準備吹熄蠟燭的同一時間,地面開始震動,她一跤摔倒,不過這場輕微的地震僅持續了十秒鐘。
  「是地震!這已經是最近一個月中出現的第五次地震了!雖然都只是輕微地震,但卻從未如此頻繁過……這,會不會意味著什麼更可怕的事情?」膽小的潘希臉色慘白的說。沒錯,在最近一個月中,這已經是第五次地震了,強烈颶風的侵襲和隨之而來的山崩也發生了兩次,雖然沒有任何傷亡,卻也造成了極大的災害,在人們心中更是引起了不小的震撼與恐慌。
  「不……不會吧?島上沒有任何火山啊?這……應該只是普通的地殼變動啦!地表也是需要稍微發洩一下的啊!別想這麼多!」泰咪將她從村民交談中所聽到的知識拿來賣弄,好讓自己的說法比較有可信度,藉此安慰潘希。要是連自己都害怕了,潘希一定會更不安的。
  潘希緊握著泰咪的手,「是……是啊……是我多慮了……」
  為了替潘希打起精神,泰咪趕緊將潘希的注意力轉移到在河水中游走的魚,並且用隨身攜帶的十字弓捕了幾條新鮮的魚,生起火來烤。在烤魚的同時,兩人吹熄蠟燭,將蛋糕分成四等份,開始大快朵頤。
  丹弟玩起水來,而泰咪和潘希也跟著打起水仗。雪咪則躺在草地上慵懶的曬著今天最後一個小時的太陽,打著呼嚕。現在是下午三點,太陽在頭頂上使勁的放出大量炎熱刺眼的光芒,今天是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就算回到孤兒窟的下場不好過,但也無法破壞兩個女孩快樂的玩耍。就連小溪也唱起不成調的音符,遠方山丘上的森林更是隨著微風手舞足蹈。
  就這樣玩到了夕陽西下,兩個人還是戀戀不倦,躺在草地上,看著夕陽的餘光消失在山的那一頭,才懷著愉悅的心情,拖著疲憊的步履走回孤兒窟,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一端,紫黑色的夜降臨在厚厚的雲層細縫中,月亮和星布就被這樣一個路霸所遮掩。
  但似乎有些不對勁,要是平時兩人不見蹤影超過半小時,大老遠就能夠聽見愛葛那群狐群狗黨找尋兩人的喧囂聲。異常的寂靜護送她們走到窟口,沒有半個人影,風聲從某個地方襲向她倆,颼颼的、詭譎的。
  「這可真是怪了!實在太不尋常了……當心點……」潘希這麼對著泰咪說,對方點頭示意。
  泰咪和潘希小心翼翼的走近洞口,豎起耳朵想傾聽任何不尋常的聲響,過了幾分鐘,兩人遲疑的踏進窟裡,雖然天色使得孤兒窟比平時還更為黑暗,但對於平時習慣夜視的兩人來說,並不太可能讓人遲鈍到無法發覺任何的身影。而就在泰咪打算用打火石點燃仙女棒時--
  「唰--」,一根火柴在窟口處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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